“北窗”是诗意的。《全唐诗》在总计129首反映“窗的朝向”的唐诗中,竟有70首中出现了“北窗”(或“北牖”)字句,这远远超过了南、西、东的字句出现频率,甚至明显超过了三者总和。
“北窗下卧”本来确有夏日消暑这一实用功能,但由于陶渊明展现隐士风采的事迹在唐代士人中影响深远,因此在唐人心目中,在北窗下坐卧歇息不再仅仅是消暑的行为,它实际上被看作隐逸风度的表现而受到主流文化的赞许和推崇(从后世南宋的《槐阳消夏***》中可以看到,翘足高卧于榻上的人被画家赋予了超然洒脱的隐逸风度,原本单纯功能性的消暑行为因而复杂化,成为高士沉静飘逸的专门姿态之一)。于是,从陶渊明发端的“北窗下卧”行为原型成为“北窗”意义美学符号化的滥觞。
“北窗”成为了超越实用功利主义的美学符号价值,并和人高层次的生活体验――精神追求联系为一体,因而在《全唐诗》的诗人笔下频频被歌咏,“北窗”由其驱暑消夏的功能演进为文人墨客的美学符号诗意象征。
唐人对“北窗”情有独钟,这与今人购房要看“两卧朝南”或“三卧朝南”的价值大相径庭。《全唐诗》中有“南窗”字句的唐诗仅有15首,是唐人疏于“宜居”因素,还是今人缺乏唐人的人文精神?《全唐诗》以“北窗”居多,压倒“东、南、西诸窗”,一个合理的解释是:唐人极力淡化北窗在御寒等方面的实际功能,而强化“北窗”在其它方面的积极作用。有诗为证:“炎月北窗下,清风期再过。”(孟浩然《晚春题远上人南亭》),诗中所述北窗在炎热的夏日纳入北向而来的清风,极具美化驱暑消夏之功用。而白居易在《赠吴丹》诗述:“夏卧北窗风,枕席如凉秋”,同样是大加赞颂“北窗”给人带来的惬意。这在一个没有空调等制冷设备的时代,“北窗”在夏秋的功用是不可替代的,从现代建筑学的角度来说,“北窗”也正是夏日里住宅中最重要的建筑元素。
因此说“北窗”不仅仅是诗意。诗意之外也不乏现实的应用功能。许多涉及北窗的诗句,还不能说上升到美学符号层面,更多的是在真实告白:夏卧北窗风的美好感受。
唐人对北窗夏季通风凉爽的美好体验并非以一概全。“暑月贫家何所有,客来唯赠北窗风”(白居易《新昌闲居,招杨郎中兄弟》)诗句中也暗示了“北窗”虽有夏日驱暑纳凉之长,也不乏冬日招寒风缺乏阳光之短。如在《全唐诗》中,杜牧《西山草堂》诗一句蔽之:“北窗生晓凉”;而齐已《春雪初晴喜发生至》中的诗句“已尽南檐滴,仍残北牖堆”充分显出“北窗”不受日照的缺陷――以至于冬春雪后,“南窗”冰雪消融,滴水入地,而“北窗”残雪堆积,寒气逼人。
“北窗”、“南窗”,孰“长”孰“短”,重要的是看如何协调北窗盛夏通风纳凉与冬季招寒阴冷的矛盾。陈继儒在其小品文《小窗幽记》中记述:“春冬闭之,以避风雨;夏秋可开,以通凉爽”。在日益重视建筑节能的今天,倘若像唐人一样把“北窗”作为重要的建筑元素,灵活运用“北窗”秋夏通风凉爽的功能,做到趋利避害,“中禁鸣钟日欲高,北窗欹枕望频搔”的美好***景,将会重现于我们的生活中。或许,这是一种遥想,但不是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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