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涉调·哨遍]《高祖还乡》套曲是元散曲中杰出的作品之一。作者睢景臣因创作此曲,而被列入优秀散曲作家之列,可见其艺术成就之高。元代著名戏曲作家钟嗣成,在他的《录鬼簿》中说,睢景臣的《高祖还乡》“制作新奇,诸公皆出其下”。那么其“新奇”之处表现在哪些方面呢?本文从这一点谈谈自己的看法。
一、立意新颖,讽刺辛辣
综观全曲,《高祖还乡》主要艺术特色是立意新颖,讽刺辛辣。所谓新颖,就“新”在否定皇权至上的立意上,这种立意与正史《史记》有所不同。《史记》中所记载的高祖还乡,意在突出刘邦“大风起兮云飞扬”的气概,“威如海内兮归故乡”的荣耀,“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的壮志,以及不忘故土的深厚感情,以显示刘邦的恩威,给封建皇帝涂上神圣的光环。
而《高祖还乡》则不同,通篇体现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质问。刘邦本为泗水亭长,但在得天下后,为宣扬自己是“真命天子”,就杜撰出斩蛇起义后老妪夜哭,并说白帝子化为蛇被赤帝子所斩的神话。《高祖还乡》故意抹去皇帝头上的神圣光环,撕掉“真命天子”的面具,揭起“麒麟皮”而专写“马脚”,显示出刘邦流氓无赖的真面目。曲中揭露刘邦“你本身做亭长耽几盏酒”,“曾与我喂牛切草,拽埧扶锄”,实为一个出身低微而不务正业、贪杯的酒鬼,并不是什么真龙天子,充其量不过是发迹变泰的乡民罢了。同时指出,他还是一个“冬借了俺粟,零支了米麦无重数。换田契强秤了麻三秤,还酒债偷量了豆几斛”,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的大无赖。在文中,不但封建帝王的尊严不复存在,就是他统治机构的下层基础,像王乡老、赵忙郎这些“妆么大户”,也都个个原形毕露,显得那么卑鄙。从以上简析中便可看出,本套曲由于立意新颖,不仅否定了至高无上的封建皇帝,同时也动摇了他赖以统治的封建基础,这样强烈的艺术感染力,正是靠辛辣的讽刺手法而实现的。
二、手法奇特,形象惟妙惟肖
《高祖还乡》表现手法的奇特,就在于作者在散曲中运用戏曲代言体的形式。所谓“代言”,就是作者必须全部隐去。《高祖还乡》虽是散曲,却采用了戏曲代言体形式,以一个乡民眼中所见来写高祖还乡的盛况,因而特别真切可感,形象生动。曲中虚拟一个熟悉刘邦底细的村民作为叙事抒情的主人公,用第一人称写法,由他来讲述这一切。正因为是村民,所以皇帝旗队***案中的“仙禽神兽”就成了“鸡学舞”、“狗生双翅”、“蛇缠葫芦”这些农村常见的鸡、犬、蛇;耀武扬威的兵器就成了“红漆了叉”、“银铮了斧”、“甜瓜苦瓜黄金镀”这些常用的叉、斧和甜瓜、苦瓜;执掌兵器的又是“几个乔人物”,“穿着些大作怪衣服”;导驾官就像“八个天曹判”;随行的嫔妃、宫女,也不过是妖里妖怪的“几个多娇女”。皇帝的这些旗队、兵器队、车驾、随从,本来是为了显示庄严神圣,而现在竟成了荒唐可笑的东西,毫无神圣可言,尽情加以讽刺。又因为这个村民与刘邦熟识且有瓜葛,所以能揭露他的老底,把一个神圣帝王的赫赫威仪和无赖行径连在一起,前后对比,使人物显得十分滑稽可笑,从而达到讽刺的目的。
三、语言大众化,艺术感染力强
《高祖还乡》强烈的讽刺效果还表现在大众化口语的运用上。刻画人物,称皇帝一口一个“那大汉”;面对面揭露时,称之为“你”;讨还欠债时,提名道姓,直呼俗称“刘三”。句句逼进,轻视之意,愤怒之情,随着称谓的变化倾泻出来。刘邦下车时“觑得人如无物”的神态,“挪身着手扶”的动作,与“众乡老展脚舒腰拜”形成鲜明对比,在对比中,只简洁两句就把一个妄自尊大、装模作样、高傲无礼的“神圣皇帝”,描绘得形神兼备,如在服前,令人生厌。用红、银、黄、明晃晃、白雪等状兵器、器仗色彩,五颜六色,稀奇古怪,滑稽可笑。用“鸡学舞”、“狗生双翅”、“蛇缠葫芦”状旗上***案之形,极富农村生活色彩,而且形象生动,褒贬自明。这些农民口语,读来通俗流畅,形象鲜明,既符合村民的生活经验、心理状态,又富于幽默感,加强了作品的讽刺性。
四、借古讽今,构思巧妙
《高祖还乡》描写的是汉高祖刘邦还乡的情景,却是按照元代皇帝出巡仪仗的规则顺序来写的,讽刺元代皇帝却借汉代皇帝来写,这是由于元代统治者虽都喜好乐舞杂戏,但《元史·刑法志》有“诸妄撰词曲,诬人以犯上恶言者处死”的记载。刘邦虽然是汉朝皇帝,与元朝无涉,但元朝同样也有皇帝,嘲讽汉朝皇帝也就是嘲讽元朝皇帝,元代法令中虽无如明代“不许妆扮历代帝王后妃”的明文记载,但必有所忌讳。《高祖还乡》对皇帝大不敬,却又能一直流传下来,是与其巧妙的构思,谐中见庄,寄怒骂于嬉笑的表现手法分不开的。而《高祖还乡》能流传至今,这本身就是对“只识弯弓射大雕”的元最高统治者的莫大嘲讽。
正是由于《高祖还乡》以上诸多手法的运用,达到了强烈的讽刺效果,因此在元曲作家一度兴起的“高祖还乡”创作热中,能独树一帜,并且体现出经久不衰的艺术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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