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大师,之前之后都会有许许多多相似者或追随者,这不奇怪,但他本人永远雄踞昆仑之巅。米开朗琪罗就是这样一个“神”,不是虚无缥缈的“神”,是一个实实在在而又确实令人不可思议的存在。
不亲眼看到他在梵提冈西斯廷教堂天顶上绘制的六百多平米的煌煌巨制,你不可想象这是一个羸弱佝偻的身躯在极其恶劣的条件下依靠个人力量完成的。和优雅高贵的达·芬奇比起来,他显得粗俗,和纸醉金迷的拉斐尔比起来,他活的堪称悲惨。他内心所受到的压抑和积累的苦闷与孤独,既有个性不容于时代与雇主的纠结,也有战乱给他带来的颠沛流离,都通过艺术的劳动抒发出来。他是一个不知疲倦、为艺术燃尽生命的殉道者。米开朗琪罗神一样不可思议的天才,吓坏了凡人,他们通过阻挠、诋毁、破坏种种恶行来打击他,但每一次都成为这个神创造和突破的动力。
在佛罗伦萨学院美术馆,看到他雕刻的大卫,五百多年来完美无瑕地站在那里,随时准备投入战斗。而就是这尊大卫,早已化身亿万石膏像,成为各级各类美术学校的范本。还有那些没有完成或者故意留下残缺的石雕,是大师晚年的作品,“人书俱老”,时代的沧桑和心灵的博大凝固在一节一节斧凿痕中,更具有令人神往的永恒魅力。他们仿佛正在苏醒,扭动着肢体,即刻就要从石头中走出来。
米开朗琪罗作品有无穷的生命张力,英雄主义和理想主义成为他作品的标志。
他在素描上不但为提香惋惜,也对达·芬奇投以蔑视。当天顶画放大看细部的时候,我们真诚感受到一切玩弄技巧的艺术的苍白无力,那些看上去精工细作的人物,其实是用非常高妙的体面关系来表现结构和细节,但没有“细谨”,甚至运笔有些狂放和粗疏,有些部分接近现代表现主义艺术的手法。我想,这就是大师,他的艺术一定包含了非常多的可能性和启示,不但可以雄视当代,更可以穿透时空,为后世留下无限的拓展空间。
对现实的逃避也是现实关怀的一种。俗世、乱世,能怎么苛求一个艺术家做什么呢?当炮灰?米开朗琪罗身经乱离,家庭不幸,这些他都尝试着用自己并不强壮的身体来支撑,但艺术家最有力的武器永远是艺术,最后他平静下来,不再为外界的风吹草动而心神不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创造此一时代的永恒艺术。他的心灵走入永恒,他的艺术也因此获得永生。
把现实的不满转化为一种创作的动力,让自己的时代不会因为集体的浮躁和盲目而流俗,从而超越时代,给后世留下永恒的艺术。没有米开朗琪罗,文艺复兴的雕塑和绘画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呢?教堂里令人目不暇接的绘画和雕塑,如果放在米开朗琪罗的作品前,会马上黯然失色。连三杰之一的拉斐尔,如果不是《雅典学院》这一幅画,依靠他的那些优美而略带甜俗的画作是很难获得这样的地位的。
米开朗琪罗从出道开始,对于传统习见题材的重新构思和创造性发挥,成为新典范确立的标志。《哀悼基督》中圣母形象的年轻化以及大卫像中大卫不再是一个胜利者而是一个行将进入战斗并稳操胜券的形象。都在颠覆人们心目中对这一题材的记忆和标准,但米开朗琪罗的伟大,不是他做出什么前人没做过的事情,就像今天中国的一些现代艺术那样,仅仅以“新奇”为唯一目标,他的创造由令人惊讶立刻过渡到惊叹,从而成为人们心中新的标准。奴隶一般都是装饰陵墓中作为被奴役者驯服的形象,而米开朗琪罗则把他们雕凿的健壮、美好而有尊严,这是前所未见的对人文精神的张扬。颠覆传统的同时,给了艺术新的更加深邃的内涵。但丁等人的诗篇,启发、印证着他的感受,内心不可抑制的情感需求,和伟大时代的感召,共同成就了米开朗琪罗的艺术:完美、精湛而伟大,这里除了具备心灵的纯洁,同时更要富于宗教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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